中国的传统节日主题,都可用一个字来概括。比如,春节“守”,清明“祭”,中秋“圆”,重阳“孝”,等等。元宵节呢,则是一个“闹”字,所谓“喧声驱逐夜阑,灯光掩盖夜色”,“喧声”,足以让我们想到“叫嚣乎东西,隳突乎南北”的孩子气,不是一般的闹。何谓孩子气?调皮捣蛋、可爱天真、无所顾忌,还有些小虚荣而已。月到元宵分外“闹”,古人过元宵节的情形,大抵如此。
闹元宵,组团偷你没商量。
在古代,元宵节一到,小偷们最开心,因为“放偷节”到了,他们可以名正言顺、肆无忌惮地偷,而不必担心被有司惩罚。崇祯八年(1635)刊行的《帝京景物略》一书中,作者提及金元时期元夕“三日放偷,偷至,笑遣之,虽窃至妻女不加罪”。偷钱偷物倒也罢了,他们还偷人妻女,主人发现了也不以为忤,满脸笑容相送,难以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。或者少数民族并不注重这些亦未可知。
元宵节“闹”偷戏,不光是边陲蛮族小偷们的专利,中原寻常守法的百姓也“闹”,你偷我家的,我偷你家的,甚至组团互相偷,以偷盗嬉闹玩乐,形成古人闹元宵的一道独特风景线。
如南宋饶州知州洪皓写的《松漠纪闻》记载,北人从契丹那儿承袭放偷习俗后南渡,有妇女明目张胆地率领婢妾到他人家趁主人迎客之际偷窃物件。这分明就是组团行窃,忒也捣蛋了吧!主人发现后也不生气,高高兴兴地提着家用茶食糕点上门去赎,反正是娱乐,图个开心而已,最多第二天晚上或者来年元宵节再去偷回来。
古人闹元宵,偷菜也流行,“不论男女老少,不待更深,饭后即出,到处汹汹,势同掠夺,各园主稍为疏防,即被一扫而空。”想想《水浒传》里被花和尚修理过的那帮偷菜的泼皮,实在是偷的不是时候,如果换做是元宵节出来偷,花和尚多半不会揍他们。
除了偷菜,宋朝人还偷别的东西,比如偷灯。《岁时广记》引《本草》称,宋人认为正月十五日的灯盏可以使人生子,若夫妇共同去别人家偷来,放置床下,当月可怀孕。
月上柳梢头,人“闹”黄昏后。
有人把元宵节称为中国古代的情人节,还是有些道理的。由于时代的局限和社会、文化的种种束缚,古代女性抛头露面的机会不是太多,但元宵节是个例外,大姑娘小媳妇被允许可以结伴出去赏花灯,这就为元宵节增添了些许浪漫的元素。
三个女人一台戏,已经够热闹,再遇到个把可心的男子,闹中取静玩约会,更衬托出这个节日的不消停。如传统戏曲中陈三和五娘在元宵赏花灯相遇一见钟情,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在元宵夜破镜重圆,《春灯谜》中宇文彦和影娘也是在元宵订情,等等。
“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昼;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”(欧阳修)瞧瞧,这位男子“闹”出相思病了。“蛾儿雪柳黄金缕,笑语盈盈暗香去。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,灯火阑珊处。”(辛弃疾)这显然就是一出女孩子戏帅哥的声色好戏,闹够了,对不住,拜拜而去。
闹一闹,百病消。
这里的“闹”,还是跟女人有关。我们常说“生命在于运动”,贵在坚持,才能百病不生。古代女性偶尔出来闹那么一下子,怎么可能算得上锻炼身体呢?只能说是有点迷信,或者说是个避灾求福的愿望罢了。
元宵节“走百病”的习俗,明清时曾经盛行,参与者多为妇女,又称“遛百病”、“散百病”。《帝京景物略·春场》载有:“八日至十八日……妇女着白绫衫,队而宵行,谓无腰腿诸疾,曰走桥。”大晚上满眼望去,月光下都是裙裾飘飘的白衣女子,这景象够吓人的!
《金瓶梅》第二十四回《敬济元夜戏娇姿,惠祥怒詈来旺妇》中写道:元宵夜在“街上走走”回来的潘金莲等人,“走到家门首,只听见住房子的韩回子老婆韩嫂儿声唤。因他男子汉答应马房内臣,他在家跟着人走百病儿去了。”“却说那陈敬济因走百病,与金莲等众妇人嘲戏了一路儿,又和蕙莲两个言来语去,都有意了。”
很有意思吧,原来潘金莲等人“走”的不是病,是寂寞。
元宵节,皇帝也会“闹”。
隋炀帝闹炫。大业六年(610年)的元宵节,杨广为了在“外宾”面前炫耀国力,把个皇城端门外的大街装点成了“十里洋场”,张灯数十里,乐队万千人,千树缠金,百戏杂陈,花灯竞放,昼夜通明,连洛阳东市的花草都饰以绸帛,专邀“诸蕃酋长”、西域商旅参观游览,吃饭喝酒也不收分文。今天来看隋炀帝此举,十足的孩子气,胡闹而又虚荣。
唐玄宗闹赞。所谓盛世颂歌,或是打这儿来的。每到正月十五,玄宗总命人搭建“高150尺,30间见方”的彩灯楼,场面之宏大,灯式之奇巧,蔚为壮观,史无前例。皇帝闹出大手笔,要求臣子高唱颂歌。于是,张说应制《踏歌词》:“西域灯轮千影合,东华金阙万重开。”唐玄宗听了很开心。
袁世凯闹心。篡夺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后,袁世凯想复辟当皇帝,又怕遭人诟病。一天,他听到街上卖元宵的人在喊“元宵”,他觉得“元宵”乃“袁消”谐音,不吉利,遂下令:改称“汤圆”或“粉果”。但老百姓根本不买账,元宵依旧,而老袁却彻底“消”了。